我见这小子说话,就是房上的瓦——翻一半,盖一半,纯粹是在有意卖弄。
于是眼珠一转,对他道:“你这孩子,说话能不能别学竹鱼熊,总是说了上句藏下句。
知道什么秘密,就要一口气痛快说出来,别老憋一半在肚子里,小心把自己憋坏了,最后变成一个大头娃娃!”
竹晗登时惊讶万分,有些紧张地问道:“藏了秘密不说,会把头憋大?你莫不是在骗我?!”
我立刻用大哥哥般关爱的眼神看着他:“那还有假,难道你没听说过,灵气不畅,积滞于头吗?
有话不说,灵气就会憋在嗓子眼,堵住了运行,气息就只能往头上乱串,岂不是把头胀大了吗?再者说……”
我表情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了,我还能骗到你吗?”
竹晗一听,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立刻道:“这老头儿技压群雄,因为他是我们竹王圣母国里最好的银匠!”
听了此话,我却不以为然,这里虽不比外面繁华富庶之地,但银铺云集,金翠耀日,每个卖首饰的摊位和商铺里,都有令人眼花燎乱的奇货异物,显然不乏手艺高超的能人巧匠。
若说这个老者是整个竹王圣母国中最好的银匠,我实在不信,于是对竹晗道:“你该不会是在信口开河,瞎说一气吧?”
竹晗不服气地嘟着嘴,用手指着老者的摊位,对我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会随便骗人吗?你自个儿瞧瞧就知道了!”
我见他神情愤懑,不像在说谎,便好奇地探头去看老者到底是如何制作银饰,究竟牛逼在何处?!
刚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来,可过了一会儿后,我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看到后来,我已经认定这个老者是个神人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竹晗没有说谎,这老者的手艺,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寻常银匠,将银块制作成精美的银饰,中间需要历经繁复的工序,还要用到相应的各种工具,才能将最终的作品呈现出来。
比如拿到碎银后,必须将碎银置于鼓风炉上熔化,这一步叫做化银。等到碎银融成足够大小的银料,银匠会将凝固的热银捶成四方形的长条。
然后,将银条再锤打成直径更小的柱状细条。这一步完成了,还得再过拉丝板。
将细细的银条依次穿过直径不同的孔眼,逐渐拉成头发丝般粗细,接着便是搓丝、掐花等细活,将挫好的银丝掐出不同的图案,镶嵌到事先做好的银丝框内,最后再修整完型。
整套工艺下来,费时又费神,可眼前这位老者,嘿!根本就不见他怎么费事,只凭手中两只铁锤,就将这一切全都搞定了!
只见他双锤齐下,完全不需用炉火化银,那些散碎的银子便被他直接敲成了一根银条,显然他每一锤下去,都极具劲力,以至于银块的热量达到了可以相融的程度。
然后见他用双掌一搓,银条居然像面条一般,被直接搓成带有水波纹路的细丝,最后的掐花,也是全凭老者心中想象,一气呵成。
我看得瞠目结舌,虽说银子质软,但若似他这般搓出面条的感觉,真不知要蕴含多么深厚的掌力,也不知这位老者会不会功夫,要不然,凭他这手本事,定会得到竹王圣母的器重,在这里做个银匠,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了!
转念又想,难怪这支点翠钗做得这么精致,原来是由这么出神入化的本领做成的!
看着先前掏出来的几块银饼,我不觉苦笑,只怪自己眼拙了,既然他是这里最好的银匠,那这支点翠钗,要价当然不止这个数。
但是,这老头的脾气实在是古怪暴躁,不知该怎么跟他沟通。
正思忖间,竹晗突然在一旁道:“这个摊位,正好在最好的位置上,本来是人人都要争的,但这老头的手艺实在无人能比,所以大家便将这个地方让给了他!”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朝我挤了挤眼,“小呆大哥,有本事的人,脾气一般都不好,对不对?”
我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但此刻,我却对面前这个老头刮目相看了,情不自禁地说道:“一个手艺人,能够让所有人甚至包括同行,都心甘情愿地将这块地盘让出来,说明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令人高山仰止的程度,以至于人人都对他心生敬意,实在令人佩服!”
哪知竹晗却道:“那些人,倒也不一定全是心甘情愿的!”
不等我问为什么,竹晗就将我拉到一边,自觉地将秘密说了出来:“我跟你说啊,尽管他手艺高强,但也有人不服的,有一天我亲眼见到那些抢生意的人,友好地拿着刀枪棍棒去他家里了!”
我斜睨他一眼:“这是友好的表现吗?”
“很友好啊,他们又没打起来!”
竹晗耸耸肩道,“那天我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就偷偷蹲在门外,结果根本就没听见里面动手,那些找他麻烦的人没多久就出来了,一个个变得阴阳怪气的样子,好像女人一般!”
“什么?!”我心中突地一下,警觉起来。
那些抢地盘的人凶神恶煞地闯进他家,出来之后,竟然个个都变成了娘娘腔,而且连打斗的动静都没有发出来,这根本就让人匪夷所思。
往下再细细一想,不觉一股冷汗冒了出来:那些人,只怕被夺了阳魂!
魂阳魄阴,如果阳魂被夺了,体内阴阳失衡,免不了会变得阴阳怪气,若是这样的话……
我警惕地看向摊位后面,那个正在锤击银块的老者。
他不顾周围人言喧杂,只是低着头,木然地挥着手中铁锤,简单得仿佛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与他无关。
但我知道——他绝不简单!
竹晗不知我心中所想,兀自竹筒倒豆子般,继续说道:“打发了那拨人之后,便没人再敢跟他争这块地盘了。
但这老头儿也不抢别人的地盘,他只是坐在这同一个地方,哪儿都不去,而且他卖银饰,似乎也并不在乎钱,整天对人爱理不理,有时敲敲银子,有时就什么都不干,只是瞧着崖壁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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