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做茶锦头痛了，牵连着右臂伤口一抽抽的疼，轻轻揉着胳膊的皮肤缓解痛意，自言自语了一句，“杀一人而能保更多的人活。”
她轻佻的笑了笑，曾是千杀曾经讲过的一句话，一度困扰着她不得其解，世间注定无两全其美的拥有，若要面临取舍的时候，又该当如何。
他绝对想不到这句话，有朝一日能在他身上印证，同样此时茶锦不得其解，她窸窸窣窣的动了动，合衣躺下之后，睁着眼睛看着蓬帐顶，却一点睡意没有。
耳边能隐隐约约听到交谈声，裹着寒风吹到蓬帐这边，她分辨得出，是耶律湛枫独特的低沉嗓音，应该是千杀与他在谈论。
茶锦将披风盖过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越是想把他们的声音给赶走，结果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突然横空插进三两句吵闹。
她终是没能稳得住性子，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坐了起来，右手挑起蓬帐的一角，露出一个缝隙往外看。
耶律湛枫背对着茶锦，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千杀脸色是不怎么看好看的，身后暗影裹得和粽子似的严密，脸上有黑布罩子，也甚看不清楚。
他们身旁站着苍凉，他侧脸对着茶锦，刚刚那几句吵闹声是他发出来的，能听得出他情绪很激动。
“难怪苍凉会有脾气，一向与千杀关系不好，是最先怀疑他有问题的人。”茶锦想到这里，黯然的垂下眸子。
对于这件事她难辞其咎，心里愧疚难受的很，她对他是盲目的信任，现在她没法子对殿下的选择多加干预，殿下选的她就认了。
牧昭见状过来拉苍凉的胳膊，打哈哈的说着，“你大嗓门的都把我吵醒了，走别在外面站着了，和我回去睡觉。”
苍凉不情愿的挣了两下，狠狠瞪了两眼千杀，被牧昭连拖带拽的领走了，背影还是怒气冲冲的。
“七殿下。”千杀斟酌了一会，对他郑重的拱手作揖，“我是个惜命之人，能活命就连遇到浮萍，也恨不得死死抓住，殿下帮不帮我，都说的过去，我是认的。”
“少主。”暗影担忧的唤了一声，这回应该说的是求情之语，怎么少主一副听其安排的样子，自暴自弃了呢。
千杀在生死上，虽有时执拗过头，但回头想想多少能释然，如果没有被义父带上毒山，被当做贱奴发配了，或许活不到这个份上。
多偷了几年活命时光，大千世界游戏过一番，到头来没有什么割舍不了的，若真真仔细论起一个人，那就是小阿锦了。
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粲然烟火，足矣留在心中慢慢珍藏，百转千回的思绪，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面临生死的境地，不免徒生感性了，千杀抽出贴身带的匕首，递给耶律湛枫，收起玩笑的神情，很是正经的说道。
“要不七殿下现在杀了我吧，这样我就不用落在毒山那帮杀手的手里，死法能好看些能留个全尸，不用受太多的罪。”
耶律湛枫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千杀，仿佛置身事外是个看客，看得千杀心里没底，但他知道七殿下没有保他的理由，反而保了他，会惹更多的麻烦上身，利弊根本不用权衡。
“少主！”暗影们齐齐呼道，少主怎会说出如此不惜命的话，他们纷纷跪下磕头，“请七殿下保我家少主一命吧，要命的话我们愿意相抵。”
眼前这一幕主仆情深纵涕横流，是多么的感人煽情，耶律湛枫冷眼看了许久，嘴角抑制不住的抽了抽，怎么像他是恶人，在逼他们死呢。
千杀不断的往他手里塞匕首，一心决以赴死，身后暗影不断的求情哀声不断，吵得他耳朵轰隆隆的。
“好了。”耶律湛枫开口打断了他们，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我说过要你们死了么？”
千杀微微一愣，连带跪着的暗影也愣了，他捧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听错么，七殿下的意思是，愿意保他一命？
耶律湛枫言语间充满了严肃，他问千杀，“可愿做人证？”
千杀坚定的点点头，他拱手，亦是满脸的认真，言辞诚恳的说道：“我愿为殿下作证，更愿成为殿下身边的助力。”
耶律湛枫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把匕首给推了回去，留下了一句话，“如此便好。”转身便去蓬帐里歇息了。
留下千杀一人深思，暗影们面面相觑，没搞清楚状况，原来七殿下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也没长着一张救世好人的脸啊。
“出了狼窝，又上了贼船。”千杀自嘲的笑了笑，心里泛着苦涩，能暂且保命就好，再重新踏入皇都的土地，不知能不能遇上他。
我的哥哥啊，听闻这些年你名声大噪，一路顺风顺水，不知午夜梦回时，偶尔会不会记起被你遗弃在肮脏记忆里的弟弟。
茶锦见耶律湛枫往蓬帐方向走来，她偷偷地放下帘子，闭眼躺下装睡，他进来的时候，带来一股寒风，扑在她的脸上，睫毛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耶律湛枫把披风解下，揉了揉发痛的眉角，另一只手轻轻拽了一下茶锦的发稍，“别装了，知道你没睡。”
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茶锦把身体转过来看着他，面容却意外充满浓浓的疲惫，她赶紧起身按住他的手，“你揉的手法不对，让我来吧。”
耶律湛枫嗯了一声，就等着她说这句话，然后躺下身体舒展开，把脑袋枕在她的腿上，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眸。
要不要这么会得寸进尺啊，茶锦在心里偷偷说了一句，他仿佛是能听到她心里话似的，开口道：“我是为你着想。”
他躺着她就不用费力举着胳膊不是，茶锦从来说不过耶律湛枫，看在他如此疲累的份上，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
在他回蓬帐的时候，她清楚看到千杀和暗影们没有走，“我以为殿下不会留千杀，毕竟百害无一利。”
狼毒的毒性能吞噬人的内功，耶律湛枫武功高强都受创不小，更何况是受伤的侍卫呢，他们一行人能顺利原路折返出毒山，且是个问题。
他没有她医者仁心，站在常理的角度来讲，没有必要留下千杀这个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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