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言犹在耳。
许多年前，娘子曾答应保护他，要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可她后来却消失在火海之中。陪伴他的时光，连一年都不到。
“这种承诺，最是信不过。”李君临嗤之以鼻道：“不过是孩童幼稚的把戏而已。你又不是真的傻子，还当真了吗？”
柳伊被他一窒，赌气道：“你不懂。”
这句话，却是当初柳伊取笑李君临时，对方所说的话。
此时李君临听到了，不禁莞尔。不过他并未松口：“你与于心柔不过是萍水之交，犯不着求我帮她。再说，如今刁难典心斋的是我本家，我也犯不着为了你与本家反目成仇。”
这话倒是真的。只是未免残酷。
柳伊急了：“你与京城李家关系那么近，帮她们一把，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怜儿好歹曾是你家娘子的姐妹，举手之劳你都不能帮一把吗？况且我不求你一定要保住典心斋，至少保她一家平安，总可以吧？”
李君临冷道：“怜儿不过是娘子的一个丫鬟，可不是什么姐妹。况且当年娘子将典心斋和柳家的奴仆一并赠予于她，此恩浩荡，数年来，也不见她们有过感恩之举。如今出了事，倒要本公子相救，可能吗？”
柳伊试图和他讲道理，辩解道：“你家娘子对她好，又不是图她的报答。只要她们过得幸福就可以了。如今她们出了事，你家娘子若是知晓，九泉之下，也不会安乐的……”
李君临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娘子的心意如何，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揣测。”
柳伊讨了个没趣，真想喷他一脸口水：老娘就是你娘子，我的心意难道我还不清楚？
李君临睨她一眼，别开脸，道：“……总之，往后你别在我面前提起娘子。”
“你若真的爱你娘子，也不会随便爬上我的床。”柳伊酸溜溜地说道。也不知是为了如今的自己吃‘他娘子’的醋，还是为了以前的自己，吃现在林伊的醋。
男人真是信不过。李君临现在这样对她若即若离，时而亲密时而冷淡，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嘛？
这话让李君临哑口无言。
所以他恼羞成怒道：“本公子只是见你可怜，临死之前还念着本公子的喜忧，故而施舍一点怜悯给你罢了。”
“我不要你的怜悯。”柳伊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伸手去掰他贴在她心口的手：“你若不肯帮，我求瑾哥哥帮好了。”
李君临一听到晋王秦晟瑾就来气，顿时流露一脸的不悦。
说起来，她将他赠给她的果汁糖分给晋王秦晟瑾吃的事，他还没跟她计较呢！这会儿她竟还敢在他面前提起‘瑾哥哥’？
“四皇弟是你的姑表兄长，你们之间不可能的。你并非三岁孩童，不知避嫌吗？”李君临故意用手在她胸前揉了揉，嘲讽道：“还是你生性淫。荡，见了男人都两眼放光？”
我呸！淫。荡你妹啊！如今到底是谁爬上谁的床，谁的禄山之爪在谁身上上下其手啊？
柳伊怒目相瞪，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这死变态，真他妹的欠揍！
柳伊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是求瑾哥哥帮忙救怜儿一家罢了，谈何淫。荡？”
“你对他处处特别，还独独将那果汁糖喂给他吃，这不是在存心勾引他吗？”李君临撇了撇嘴，微微眯眼，掩去眼中的恼意，故意语带不屑地说道：“怪不得四皇弟二十有二了，还不肯娶妻纳妾。说不准，便是念着你这傻傻的小表妹呢。”
“你的心真龌龊。”柳伊冷冷地别开眼，满心失望。她的小正太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呢？真郁卒……
李君临敛了表情，沉默片刻，复又自嘲地勾了勾唇，道：“本公子不光龌龊，还阴狠狡诈，冷酷无情。你想求我，却是求错了。”
柳伊回头瞟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家娘子瞧见你变成这样，一定很伤心，很失望。”
“那她就回来找我！”李君临眼中恼意乍迸，面目变得恶狠狰狞。他一字一句重复道：“她不愿我变成如此，便回来找我！”
柳伊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心口也钻心地痛起来。她咬着唇，待缓过劲儿来，才怯生生地驳道：“你这么凶，她哪敢回来找你？”
李君临定定地瞪着她，面色渐渐垮了下来，转为浓浓的哀伤与幽怨：“她消失在那场大火之中，什么也不曾留下……十五年，我听从玄法大师之意，修身养性。心心念念地盼着她，可她竟残忍地连入梦都不曾……”
李君临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他指缝之间流下，晶莹而透明，如剔透易碎的水晶。
“喂……”柳伊忍着痛，手指轻轻碰了碰他：“你还好吧？”
真是的，明明是他又凶她又讽她又吓她，怎么反倒是她感到无比地内疚啊？前世之事，又不是她自己想死，入不入梦，也由不得她说了算，这些事能怪她吗？
李君临翻身下榻，抹了抹泪，手脚利落地将一头雪发包入黑色头巾中。背着她，他冷淡地说道：“许多事，你根本不懂。今日之我便是如此，反正……娘子早已弃我而去。其它人如何想，与我何干？”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柳伊怔怔望着他的背影隐入黑暗之中，发现心口的疼痛超发剧烈起来。她将枕边他留下的夜明珠细细收妥，默默忍着痛，瞪着一片漆黑，忍不住幽幽一叹。
今夜，又将是个不眠夜。
如今的李君临，仍是她心上最重的牵挂。如果他的转变，是因为她的离开，那么她的重生归来，能不能偿还一个美好的他？
收好所有波动的情绪，李君临面无表情地退出柳伊的闺房。顺利离开林府后，发现李铁已在不远处等了他许久。不似来时的行色匆匆，二人如闲庭散步，慢悠悠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大道上缓行。
一身黑衣的主仆二人，掩在夜幕之下。虽然各自蒙着头脸，可李铁仍然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公子似乎心绪不佳。自从林二小姐无端出现在后山桃林，李君临便似变了个人，情绪越发叫人难以揣测。
要知道这十五年来，不论李君临心内的波涛如何汹涌澎湃，至少表面上有如古井无波。身为他最亲近之人，李铁早习惯了他人后的平静淡漠，以及人前的温柔和善。
那个女子，撕破了公子的面具，也扰乱了他的心。
李铁暗叹一声，浮起与叶彬一样的隐忧。
公子的大计已布局多年，如今序幕缓缓拉开，正是关键之时。也不知林伊的出现所带来的变化，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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