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礼。”
宋曦开口叫住了他们。
“记住你的承诺，食言者不得善终，我既然能抓住他一次，就能再抓他第二次。而下次，你们父子都不可能再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这是最后的提醒，也是唯一一次警告。
掌控西北的宋元帅实力非凡，想要整死周家父子简直易如反掌。
周复礼转过身行了个告辞礼，垂下眼皮掩去了眸中的复杂。
“复礼明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若宋元帅攻入三晋，我必履行今日的诺言。”
语罢，便搀着惊怒交加的老父亲快步离去。
鲁国公想要询问详情却无法发出声音，只得愤愤地瞪了宋曦几眼，然后跟着儿子乘坐马车离去。
父子俩此行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走走停停地留意着周遭的情况。
西北的变化确实翻天覆地，大多数百姓都摆脱了困窘的生活，陇西的发展尚不明显，秦西却已经称得上气象一新。
街道两旁多了不少高层小楼，集市的摊贩类型比京城还丰富，车水马龙、花红柳绿，整个秦西都在热闹繁荣的气氛中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有时也会听见路人讨论现下的形势，称赞六合山庄有多么仁慈侠义，骁勇善战的宋元帅赶跑了鞑靼，还将残暴狠戾的鲁国公也彻底打败。
百姓们歌颂着宋氏的丰功伟绩，对于周家军和朝廷大多嗤之以鼻，拥戴与崇敬的心情溢于言表，谁敢反驳一句都会招来痛斥和排挤。
周家父子对此暗暗心惊，完全没料到宋曦竟能将西北掌控到这个地步。
哪怕是历代君王也未必能有这么高的民间威望，说是奉若神明都不算夸张。
鲁国公气得火冒三丈，他最厌恶百姓们踩周捧宋的行为，他和周家军戍守西北这么多年，凭什么抹杀他们的付出和功劳？
周复礼拦住了想要冲出去争辩的父亲，好说歹劝地同他分析了一番。
西北如今已是宋曦的地盘，这里的百姓自然会尊崇他们的主君。
再如何争吵都没有意义，只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路程。
鲁国公也担心会被百姓们围追堵截、痛斥羞辱，咒骂了几声便暂时按下内心的怒火和怨愤。
等到离开西北他再好好地发泄郁气，每天都要换着花样将宋曦骂臭不可！
周复礼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他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是发一发脾气也没什么所谓。
父子俩在四名宋家暗卫的监视与护送下一路向东，历时两个月才抵达了秦西和三晋的交界之地。
之后的路程将由周家人自己负责，风七等暗卫将会直接返回延州复命。
在两方人马分别之前，风七特意找了周复礼谈话。
“我家主君有几句话要送给你。人世黄泉只一遭，见几而作是英豪；眼前速把机关转，莫待临时赴市曹。周世子，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前路如何选择还望你好生思量。”
将宋曦的留言转述完毕，风七等人便策马扬鞭潇洒离去。
周复礼却是站在原地怔愣了半饷，直到老爹催促才慢慢回过了神。
抬起头遥望着对面的西北大地，他有些心绪翻涌、感慨万千。
宋曦送给他的是一首劝降诗。
在他即将踏上归家之路时送来这样的劝言，其中的深意耐人寻味。
他从兰泉府救回战败被俘的鲁国公，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有心人的耳目，之后也许还要面临朝廷的审问和调查，一个不慎或许就会被定罪惩处。
如今的世道这般混乱不堪，朝廷和皇帝又软弱昏聩，周家若是继续守着虚荣的爵位过活，最后的下场恐怕也只有为皇朝陪葬。
他可以牺牲自己顽抗到底，但一家老小又该何去何从？
圣上连有功之臣都不肯援手施救，周家就算奉献了全族的性命又能换回些什么？
周复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与哀戚之色。
鲁国公心疼地看着儿子，原本还精神抖擞的面容瞬间苍老了几分。
“从今日起，我便装病卧床、万事不理，对外就称是武功尽废导致的病痛衰弱，皇帝就算派人来调查也不必惊慌什么，为父自有办法喝退他们。”
元丰帝答应他的援兵和粮草一件也没做到，周家军的兵败并非他一个人的过错。
实在不行他就抛弃爵位，用丹书铁券换取一家老小平安归乡。
周复礼木木地点了点头，扶着老父亲登上了马车。
朴素的马车低调地向冀宁府驶去，几声叹息随着轻风徐徐飘散。
“如若哪日连三晋也被叛军占领，咱们就带着全家人告老还乡吧，大周……许是撑不下去了……”
周家父子忧心忡忡地踏上了返家的路途，日夜都在提防着皇帝会派人来调查或清算他们。
然而过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朝廷的旨意，战败的鲁国公像是被人遗忘一般，侥幸而又忐忑地保住了性命。
他们父子自是不知，现在的皇帝和朝廷根本就无暇想起这茬。
宋曦攻占西北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朝野，整个大周都被震撼得颠覆了认知！
京城之内，元丰帝怒急攻心再一次发病昏厥。
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甚至委婉地表达了该办后事的劝言。
青云子的回魂丹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能为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吊着最后一口气。
朝堂眼看着就要开始变天，储君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夺嫡的争斗越发激烈，各位皇子宫妃与朝臣勋贵都纷纷抱团对抗。
至于西北的严峻形势？
他们不是不在乎，而是鞭长莫及无法立刻解决，先集中力量将皇位抢到手里，之后再调兵遣将去西北平定叛乱。
目前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夺权重要，握住了帝权才能名正言顺地出兵。
待到新帝登基、清洗乱党，诸如宋曦之类的乱臣贼子自然只能束手就擒。
养尊处优的高官权贵们仍然心存幻想，觉得大周的江山社稷不会这么快就崩塌，朝廷的兵马也不可能比叛乱的乌合之众更差，只要帝位稳固、京城安定，他们就能继续高枕无忧地享受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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