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冯君晨才智绝伦，说话也是毫无顾忌，搞得张子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脸尴尬地笑着。
“冯兄此话何解？”一旁的杨泉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等冯君晨开口，张子云却笑着道：“冯兄的意思是，有凌家做我的后台，我能做的事情该有很多，纵情于山水之间，架舟于江海之上，置酒高歌，美人在侧，得意逍遥，快活无边，何乐而不为？结果到头来却自己找死，进了这军戎卫所，自找苦吃。要知道在这大明，军户就是奴隶。”
杨泉顿时恍然大悟，接着又看了一眼冯君晨，冯君晨也是哈哈大笑，倚在窗上，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张子云和严玉，道：“我在这武选司待了也有些日子了，也算是看尽千帆，大凡武官军户，无非两条，一是良心好些的，希望于战场上建功立业，攒了功劳，好升官发财，二是良心黑些的，不敢打仗，只好赖在家里，靠着喝兵血挨着。蝇营狗苟，无非如此，所以当初看到登州卫竟然有人自己往这贱籍里跑，也是笑得不行，以凌姑娘和柳依依的才智，却把这么个蠢人当宝贝，实在是可惜可怜。”
这一句话，一旁的杨泉立刻一脸哭笑不得，接着又瞥了一眼张子云，生怕他当场翻脸。
张子云对于这几句毒舌腹诽却是一笑了之，这冯君晨说的是一句不差，本来在这大明，军籍就是九流之中的末流，一旦入籍，便世代不能翻身，若不是走投无路，大概也是无人愿去的。
再者说，冯君晨这般的文官，别说嘲讽一个千户，就是给千户两个大耳刮子，这千户也只能老实听着。
登州的那些个官员不是看着凌家的面子，早就骑在他和李光忠脸上了。
“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一个自入贱籍的蠢人，说起来两位还真是可以说是天作之合啊，哎哟，你们近日来结交我这个没落的小官，莫不是要我和你们一样，做什么中兴大明的蠢梦吧。”
冯君晨似乎是越想越觉得滑稽，立刻笑得前仰后合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窗边的栏杆，似乎是觉得张子云和严玉两人不过是做着黄粱大梦的跳梁小丑而已。
“这种事可不要找我，我虽然学了阳明先生的心学，可不是为了和一个破落的军户和一个无根的阉人去做什么中兴大明的春秋大梦。”
这话出口，杨泉和赵祯几个人脸色都是极为难看，明显，这话是说的太过，便就是旁人都有点挂不住。
张子云和严玉互相看了一眼，倒没有旁人那般挂不住脸，张子云心里自然是知道这逆转历史大势的难度，严玉就更不是傻瓜，两个人都清楚，冯君晨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嘲讽，倒像是劝诫，告诉他们两个，大势如此，人力有限。
两个人盯着大笑的冯君晨，都不说话。
冯君晨似乎是碰了笑点，仰面躺在了地板上，继续放声狂笑，但是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动了。
张子云看着他，顿时明白，他并非是对眼前的乱局无心，只是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一腔壮志被压住了，无能为力，虽然有一身抱负却只能看着。
他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悲凉，无数的仁人志士，恐怕便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危局无能为力，无路可走，最后陷入绝望与无奈。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有时也能感觉到这种无奈和绝望，他可以改变手中的军队，他可以改变部下的士兵，他可以改变李光忠，甚至是整个登州，可是天下何其大也，他做的再多，似乎也无法改变那早已经注定的历史和命运，那种无力感与绝望感恰如现在的冯君晨。
看到了注定的结局，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再蒙着头往死地里冲了。
张子云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明知道结局却还要往死地冲的蠢蛋。
冯君晨躺在舱室中，以手指天，慨然唱了起来“天地悠悠，星辉月明，紫气东来，伯乐何在？纵我奋发，玉宇澄清，别枝之鹊，难复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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